陈丹丹意外地收到了来自竹马的Q.Q好友申请,沉默半晌,点击同意。
作为年少时的好朋友,他们当然加过Q.Q好友,甚至还加了对方的摩尔庄园账号,抢过对方的Q.Q停车位,偷过对方Q.Q菜园子里的菜,在好友印象里给对方留了评语,在对方的Q.Q空间留言板里留过一些祝福的话语。
即使段言由于家里的原因突然转学,陈丹丹仍然会在Q.Q上主动找段言聊天。
直到某天下午,陈丹丹考完最后一门考试,正要兴奋地同对方分享她的假期安排,她收到了来自“东东”这个账号的诈骗信息:[在?最近手头有点紧,能不能借我两万块钱?]
段言从不会给她发“在?”,都是有事说事,也从来不会向她借钱,更遑论两万块这么多。
他的Q.Q号被盗了,她几乎立刻反应过来。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她没办法帮助远在另一个城市的他找回账号,就像她没办法获得他的信息。
当她试图拨打段言留下的号码时,却发现那原来是个空号,两人的联络就此中断。
现在,Q.Q里消失的好友再次出现,这太过突然。
就像是他再次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毫无预兆。
良久,陈丹丹方才平复情绪。她静了静心,将这几天老师讲过的内容再次复习了一遍,然后去洗手间洗漱。
路过妹妹的房间时,她听到母亲近乎温柔的轻哄:“舒舒乖,把这杯牛奶喝了再睡觉。”
妹妹完全不领情,冲母亲撒娇:“不嘛妈妈,我不喜欢喝原味的牛奶,难喝死了,下次还是给我买草莓味的!”
母亲无条件答应妹妹的要求:“好,妈妈明天就去给你买草莓味的牛奶。”语气里尽是对孩子的宠溺和纵容,就像全天下所有温柔的母亲一样。
然而,她不再是陈丹丹一个人的母亲。
很久以前,她只会轻声哄陈丹丹一个人:“丹丹乖,冬吃萝卜夏吃姜,你适当地吃点胡萝卜对身体好。”
可是现在,她在妹妹的卧室里温柔哄她喝牛奶,却忘记了关心另一个女儿,一个她失败婚姻里的生命延续。
从母亲再婚之后,不,准确来说,是从父母离婚之后,陈丹丹敏感地察觉到父母对她的关爱在逐渐消失。尤其是两人再婚之后,她的存在仿佛变得极为尴尬,在两边都寄人篱下,小心翼翼地生活,生怕自己被冠以“拖油瓶”的称呼,被评价为“讨人嫌”。
每一次看到他们相处,陈丹丹都发自内心地觉得,好像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她自己是个彻彻底底的外人。
一个没有家人的外人。
好在她已经读高二了,只待高三结束,她就能离开这个对她而言不像家的临时住所,独自过她想要的、自在的生活。
陈丹丹尽力安慰自己,掩去心中的酸涩,洗漱后又学习了一个小时方才上床睡觉。
……
早上第一节课是英语。
烫着小卷发、打扮年轻的英语老师Ceres走上讲台,用英语说道:“课前我们先来抽查一下上次要求背诵的课文,大家把课本合上,放进桌兜里。”
时间比较紧,这回英语老师没有采用丧心病狂的one by one模式,而是根据学号随机抽查。
“Number one.”
学号为1号的班长站起身,流利地背诵起来,“Ever since Neil Armstrong first set foot on the Moon back on 21st July,1969,people have become……”
班长背了一小段,Ceres点点头,继续抽查学生:“Number eleven.”
坐在陈丹丹前面的小组长朱子奕站起来接着背。
然而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没有背熟练,他背得磕磕巴巴的,Ceres面色一肃,用英文说道:“下午来我办公室再背一遍。”
闻言,朱子奕脸红了红,懊恼地垂下脑袋。
他自知偏科,数学和理综学得好,语文一般般,英语很差,所以从高二开始,他尤其注重英语的学习。
为了做好这次的背诵作业,他分明在课前背了十几遍,自己单独背诵的时候还挺流畅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就是背得不好。
陈丹丹则满脸轻松,英语是她的强项,她按照老师的要求合上课本,心里默默地跟着被抽查到的同学们同步背诵。
还好她昨天背完了整篇课文,今早又复习了很多遍。Ceres的记性真好,周一早上布置的背诵任务,说要今天检查,果然检查了。
不过,她好像忘记提醒段言了?
如果待会儿抽查到他,他该怎么办?背不出来的话,毫无疑问,结果只有一个——被英语老师罚抄课文。
“抄课文”,这个词让陈丹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还在上小学时候的事情。
……
“丹丹,你怎么又这么粗心大意?”妈妈指着她方格本上写错字的古诗词,责令她罚抄二十遍。
别说二十遍,一遍她都不想写。但是妈妈发话了,她也只好蔫巴巴地答应,回过头就开始抓耳挠腮,然后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用复印纸!
陈丹丹的小小计谋很快被拥有丰富工作经验的妈妈一眼看破,她苦恼地求助段言,指望他能出谋划策,没想到他手一伸:“本子给我。”
陈丹丹:“干嘛?”
他理所当然地回答:“我帮你抄。”
陈丹丹狐疑地盯着他:“我们的字迹不一样,很容易被拆穿的。”
小男孩一副“这还用你说”的表情,“我知道。”
陈丹丹就把方格本和钢笔都递给他。没想到他很快就把本子还给了她,她翻开方格本,最新一页是她抄的二十遍古诗词。
不,不是她抄的,但是字迹毫无二致,即使是她本人,也难以分辨出这是否是她写出来的字。
陈丹丹又是佩服,又是感动,先是跑过去大大地夸赞了段言一番,随后又泪眼汪汪地感谢他:“谢谢你啊东东,你可真讲义。”
她自己都懒得抄二十遍古诗词,结果东东还不辞辛苦地代替她罚抄。
什么是江湖义气?
这就是江湖义气啊呜呜呜。
段言被她夸得脸都红了,努力正色道:“是你说的,好朋友要讲义气。”
……
回过神,陈丹丹决定还是要对曾经的小伙伴讲义气,就当作是报答那二十遍罚抄了。
她咬咬牙,冒着被Ceres发现的风险,小心翼翼地裁了半张草稿纸,打算将课文剩余的部分默写下来,如果段言被点到,她就把纸条传给他看。
为了减少被发现的风险,纸张不大,字就得写小。索性陈丹丹背得熟练,写英文又写得很快,没过一会儿,大半张草稿纸上都写满了英文。
“噔噔噔——”
Ceres高跟鞋的声音传来,好巧不巧地,她就在陈丹丹的旁边站定。
陈丹丹吓了一大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纸条塞进桌兜里。
与此同时,她有点可怜段言——运气真不好,她都默写了一半了,结果老师来了。
希望他不会被抽到吧。
……
时间倒回到五分钟前。
段言乍一听到英语老师的要求,有点茫然。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给俞秉文使了个眼色,俞秉文立马上道地说了页码。
趁着英语老师抽查其他同学的功夫,段言偷偷地把英语课本拿到桌下,假装捡东西,一目三行地看了起来。
看完,他坐直身体,重新将英语课本合上。
此时已经抽查了六位同学,Ceres让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背诵,随机叫停。
忽然,她叫道:“number fifty-one.”
是段言。
他作为转学生,自然是插不进去由排名决定的学号,只能代替班上转走的同学,顺延着成为班级里的最后一号。
惨了。
陈丹丹双手捂住脸,为她亲爱的小伙伴哀悼两秒,还望Ceres看在段言刚刚转学过来的份上,罚他时不会罚得太惨……虽然Ceres并不喜欢听任何学生找任何理由和借口,她的口头禅就是“你高考没考好,难道还能给北大清华讲理由吗?”
段言听到老师点了他的学号,不疾不徐地站起来,不带丝毫犹豫,一脸自信的样子,扭过头看他的陈丹丹都有些呆住了。
他、他就这么无所畏惧的吗?
在座位上站定后,段言开始接着上一位同学背的内容继续背课文了,“It happened so quickly and everyone was in a state of shock.Like every schoolboy……into space.”
他不但背得很流利,更难得的是音量和语速适中,英式发音非常标准。
Ceres严肃的面孔顿时变得柔和下来,她时不时赞许地点点头,并对这位以前从未见过的转学生有了好感。
陈丹丹乍一听见段言流利且标准的英文背诵,愣了愣,随即转回小脑袋,悄悄往身后竖了个大拇指。
厉害了!
多年不见,我都忘了你拥有几乎可以过目不忘的技能了。
段言的余光看见桌前白皙的手指比了个大拇指,口中仍旧没有停顿地背着英语课文,只是眼里渐渐染上笑意。
“Excellent!”Ceres一直没喊停,让段言背完了接下来的所有内容,然后走回讲台,将手中的课本放下,“看来大部分同学都准备得很充分,那么今天的抽查就到此为止了。”
有个别同学夸张地轻抚胸口,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
这节英语课就这么惊险又顺利地度过了,即使老师讲完知识点后,在PPT上放了无数道练习题,如魔鬼一般one by one 把全班同学轮了两遍,都没有抽背时那样惊险刺激。
下课后,Ceres腋下夹着两本英语教案走出教室,陈丹丹默默翻开物理五三,抓紧课间时间写几道小题。
蓦地,一个荔枝味的棒棒糖被轻放在她的桌面上。
她抬起头,只看见男生清瘦挺拔的背影,他的白色短袖被清风吹起,衣摆微微晃动。
棒棒糖的下方是一张便利贴。
「送给依旧很讲义气的小伙伴,你爱吃的荔枝味棒棒糖。」
原来她在英语课上的那些小动作全都被他看见了……说不定也被Ceres看见了,否则她不会那么恰好地在她桌边站定。
更令陈丹丹感到惊奇的是,段言居然还记得她最喜欢的棒棒糖口味是荔枝味哎!
她拆开棒棒糖的包装,一口将棒棒糖含进嘴里。
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