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晚星像往常一样骑着车往家走,
距离高考只剩不到一个月,今天是她在店里兼职的最后一天。
车把手上挂满了装着蛋糕的袋子,还有一大盒店长给她买的印着金榜题名的崭新文具。
天气已经完全热起来,路边吃夜市的人不少。
她嘴里叼着一根冰棍,并不急着回家。
蒋粤之前告诉她,等郁晚星辞职的那天,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他。
他已经失联快两个月了,郁晚星给蒋粤发过Q/Q,打过电话,均是没有回应。
想到这里,进行过无数次的心理调节突然变得失去意义,她又变得有些失落。
她在店门口磨蹭了将近一个小时,见实在等不到人,才不情不愿地往回走。
拐进岔路,周遭的环境一下子安静起来。
不知道是否是她过于敏感,她似乎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郁晚星回过头,身后一个人也没有,忽明忽暗的路灯只能发挥非常微弱的作用。
她心中一窒,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她正准备加快前进的速度,一股大力突然抓住了她的车后架,控制着车身朝左偏去,拐入了路边的一条小巷。
郁晚星反应不及时,失去平衡然后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车前挂的东西散落一地。
郁晚星甚至没有时间去关注被碎石子擦破的手掌,那阵令人心惊的脚步声就再次响起。
身后的空间被几道人影覆盖,牢牢地挡住巷子口透进来的光。
“郁晚星,还记得我是谁吗?”说话的人蹲在她面前,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直直对着她的脸照。
郁晚星被那刺眼的灯光照的眼睛发痛,她抬起手遮住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皱着眉头看过去。
是曹然,英才部的一个小混混,和游英关系不错,之前在学校里没少欺负她。
最近游英忙着自己的事,可能顾不上再找她的麻烦,连带着曹然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
郁晚星抿起嘴唇,看向曹然身后的几个人,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像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她强忍着脚腕上的疼痛站起来,思考着眼下应该怎么办。
这是一条死路,身后是墙壁,身前站着三个人,想一个人从这里跑出去的概率几乎为零。
是游英吗?
以往游英找人收拾她的时候,他本人都会在附近,今天他也在吗?
曹然确实是被别人叫来的,游英之前对郁晚星恨之入骨,一口一个“贱胚子”的称呼,明里暗里没少给他暗示。
后来又忽然不允许曹然欺负她了,还来警告他不许做多余的事。
曹然表面上答应的好好的,心里却不屑。这些有钱人家的小孩,说得好听是单纯,说得难听就是蠢,总以为一切都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蠢到家了。
他看着眼前纤弱的女孩,明明害怕到身体都控制不住的颤抖,背却依然挺得很直。
黑夜中与他对视的那双眼睛很亮,他在这双眼睛里看到过太多种情绪,从最初的困惑到后来的不屑和无奈,尽管曹然知道她的那些情绪大多冲着的不是他,而是他背后的游英。
郁晚星和游英一样,都没将他放在眼里过。
想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曹然浑身燥热得血液都沸腾起来。
他两步上前抓住女孩细瘦的手腕,心中一阵畅快:“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到吗?”
郁晚星甩不开他的手,于是试图和他谈判:“是谁叫你来的,是游英吗?”
曹然懒得跟她废话,大力拽过她将她一把抵在墙上,坚硬的墙壁撞的她身体一阵钝痛。
身前的曹然不断逼近,可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郁晚星怎么也挣脱不开。
她用力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下,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可是说出的话都带上了哭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游英给了你多少钱,我双倍补偿给你可以吗?”
曹然感受着身下这具身体细微的颤动,用舌头顶了顶腮,觉得周遭的空气都被她点燃了。
他嗤笑一声,用手背蹭上她的侧脸:“你怎么现在说话也变得跟游英一个腔调了,张口闭口就是钱。”
曹然凑到她颈边深深嗅了一口:“得罪了人都不知道,傻子一个。”
曹然呼出的气息像虫子一般顺着她的脖子密密麻麻地往上爬,郁晚星努力地躲避着他的接触,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他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神情迷醉,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郁晚星怀疑他是不是喝多了,但是离得这么近也没有闻到一丁点酒味,只能将这一切归咎于他本来就是个神经病。
她慢慢放松着身体,回忆着记忆里蒋粤的姿势和动作,趁曹然不注意,猛地一个肘击正中曹然的下巴。
曹然没有防备,被她猛然一击险些咬到舌头。
郁晚星趁他还没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他闪身朝巷子口跑去。
按理来说这里并不荒凉,她们闹出的动静不小,但是这么久也没有任何人过来看一眼,是不是说明还有更多的人埋伏在外面。
她来不及细想,飞快地朝着光亮处奔去,身体控制不住地发软,全凭本能支撑。她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心肺供应不足导致她的胸口传来阵阵刺痛感,她张着嘴巴大口呼吸着,几次控制不住险些栽倒。
不知道跑出去多远,即将迈入光明的时候,身后的阴影里突然窜出一个人影,一把扯住她的头发,将她拽翻在地。
那人站在她身后堵住她的去路,冲着她来时的那片阴影说:“然哥抓紧点,差点就被这小丫头跑掉了。”
曹然晃晃悠悠地走过来,眼神阴森地盯着郁晚星。揪着她的衣领把她从地上拽起来,狠狠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
郁晚星这下真的是连哭都哭不出来,她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服领子。但是单薄的夏季校服根本承受不住一个成年男性的摧残,上衣很快被曹然从中间撕成两半,衣服扣子掉了一地。
“啊!救命——”一双大手捂上她的脸,将她未喊出口的呼救声一同按下。
曹然将她按在墙上,胸前那片洁白柔嫩的肌肤刺激的他眼眶发热。
他正欲俯身,郁晚星突然伸头“咚”得一声撞在他的脑门上。
曹然被这猝不及防的一下撞得眼前发晕,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那点暴虐,抓着她的脑袋狠狠地朝身后的墙上撞去。
郁晚星软软地倒下去,她的身体一阵阵发冷,分不清此刻是现实还是幻境,意识彻底消失之前,她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低吼,随后是棍子砸在人身上骨头断裂的声音。
“你们找死——”
*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房间内的空气也变得凝滞起来,带着一股湿漉漉的潮气。
郁晚星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梦中的场景太过真实,是她用尽一切办法却怎么也忘不掉的。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胸膛剧烈起伏着,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闭上双眼,待到那阵令人不适心悸过去后,才摸黑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非常熟练地播出一个电话。
现在是英国时间晚上八点,正好应该是那个人比较空闲的时间。
果然,铃声没响两声电话就被接通了。
“小郁?怎么了,这个时间打电话?”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尽管经过电流的压缩显得有些失真,但依旧那么令人心安。
“宋医生。”郁晚星开口,声音异常干涩:“我又做噩梦了。”
“怎么会这样?”宋医生的声音非常温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你接触到什么刺激源了吗,比如熟悉的人或者场景?”
回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过了好半晌,郁晚星才缓缓说:“我今天碰到之前打工那家店的店长,她提起那件事,为没能帮助到我而感到抱歉。”
“她还提到了我的母亲,原来她......”
郁晚星不知道该怎么和旁人提起母亲对她的冷漠和无视,该抱怨吗?她早就应该习惯的。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汇聚在锁骨的凹陷里,形成一片小小的水洼。
她声音哽咽,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我不需要她的抱歉,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抱歉,我只想忘掉这件事。”
她用手使劲儿砸着自己的头,深情逐渐变得癫狂:“对不起,我不该回国的,我就不应该回来,对不起。”
当年那件事情发生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游英,游崇为了降低这件事对他儿子和游家的影响,勒令她的母亲不准将事情闹大。
郁晚星受了刺激,浑浑噩噩地在医院里住了将近两个月,情绪从最初的痛恨到后来的麻木。她在母亲猛烈的眼泪攻势里,别无选择地选择了息事宁人。
她给蒋粤不知道发了多少短信打了多少电话。
得到的只是听筒里冷冰冰的“对不起,您播打的电话已停机。”
心底最后的那点小火苗也被熄灭,她在姑姑的劝说下登上了前往英国的飞机,想要丢掉国内的一切开启新的生活。
可事情远没有她想象中的顺利,英国多雨,善变的天气总让她想起在游英手底下讨生活的日子,还有那条灰暗的小巷。
她开始频繁地做噩梦,记忆也出现偏差。
可那条怎么跑也跑不出的巷子,以及男人伏在她身上时那种恐怖的触感却怎么也忘不掉。
郁晚星总是控制不住地去想,如果那天没有在外面逗留那一个小时,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
她开始害怕黑暗,害怕人群,害怕一切流连在她身上的目光。
在一次无意识的,用水果刀划开自己的手腕后,她盯着地上流了一小滩的血和断成几截的苹果皮,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最开始她只是想削一个苹果而已。
明明最开始她只是想在惠城读完高三而已,为什么会这样。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病了。
强烈的求生欲催促着她就医,几经辗转终于找到了宋医生,一位经验丰富、性格温和的华人心理医生。
经过诊断,她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
诊断结果出来的那天下午,是一个罕见的艳阳天。
唐人街的舞狮表演正进行的如火如荼,每家商户的窗户上都贴满了红色的窗花。
郁晚星久违地接到了老家的亲戚打来的电话,电话里的人像是过年聚会时才终于想起来家里还有这么一号人,于是打电话来通知郁晚星一件对她们来说并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她的姑姑郁小洋,已经在十天前因为胃癌去世了。
她挂掉电话,在与自己格格不入的热闹氛围中终于艰难地意识到,原来时间已经过去半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