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粤低着头,郁晚星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二人对视片刻,郁晚星先忍不住移开视线。
蒋粤的表情……就好像她做了什么让他特别受伤的事情一样。
算了,郁晚星在心里叹口气。
“你什么意思?”蒋粤感觉自己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按捺住自己心中的怒火,问。
“没什么,你要是不想……”
“郁晚星。”蒋粤蹲下来,一只手支在床边,直视着郁晚星的眼睛不让他躲:“你去祭拜你姑姑了是吗,所以难受,不开心?”
“你怎么……”郁晚星想说你怎么知道,她不记得有给蒋粤说过自己姑姑去世的事情。
“我就是知道。”蒋粤把手放在她的膝盖上,他的表情很冷,手心却是暖的。
也对,以他现在的能力,没什么事是他想知道却不能知道的。
如果有他做不到的事,只能说明他还不够想。
“我没事,就是今天去看了姑姑加上刚才雨很大,情绪一下子有点失控。”她顿了一下,又说:“你赶飞机来的吗,是不是又耽误你工作了,对不起。”
蒋粤心里一阵发寒,永远都是这样,无论他再怎么袒露自己的内心,她都只会动摇、犹豫,然后再像深思熟虑之后一样冷冰冰地把他推开。
“你能不能别总是这样。”酒精和疲倦让他的整个人处在失控的边缘,蒋粤眼睛红红的,里面写满了执拗:“我什么时候嫌弃你耽误我工作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
他像要哭出来一样:“我的想法,我的态度,你一点都感觉不到是吗?”
“我喜欢你!我希望你有任何解决不了的问题、消化不了的情绪都可以告诉我,依赖我,这很难吗!”
“郁晚星,难道我大半夜从惠城跑到宁州就是为了听你说对不起的?”
郁晚星被他一连串的质问骂懵了,印象里蒋粤从来没有这样失控的时候。
他永远都是那么沉稳,好像任何人、任何事都没办法影响他分毫。
他话中的指责像一把刀子狠狠扎在郁晚星心上,她不明白蒋粤是怎么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后还好意思说出让她依赖他这样的话。
“所以。”郁晚星挥开他的手,像在故意刺激他:“你要去洗澡吗?”
空气静了一瞬。
然后只能听到蒋粤痛苦、压抑的喘息声。
他站起来后退两步,像是很不可置信一样,拳头紧紧攥着,冷笑着问:“郁晚星,你他妈到底把我当什么?!”
“免费的鸭子,还是人肉按/摩/棒?”
蒋粤明明站远了,可那双眼睛黑沉沉的,盯得郁晚星心里一窒。
“还是说。”蒋粤嗤笑一声:“你准备把我当一条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然后等时间到了,拍拍屁股就走。”
“我拍拍屁股就走?”
郁晚星不懂他是的指责他的不满从何而来,心里像是被撕开一道口子,那些被她压抑很久的委屈和不满全都跑出来。
她不想在装了,索性把话说开:“蒋粤,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你怎么好意思做出一副是我对不起你的样子的?”
“当年先离开先断联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郁晚星咬着牙,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你现在又在这里装什么。”
终于说出来了。
蒋粤看着她,不知道该松一口气还是该更紧张。
他一直知道郁晚星介意的是什么。
那件事就像一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坎,不解释清楚就永远无法迈过去。
他看着郁晚星满是委屈和怨恨的表情,呼出的气都是冷的:“你以为这些年我就很好过吗?”
“你以为我就没……”你以为我就没找过你吗?
蒋粤闭了闭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
告诉郁晚星当年自己为了她和蒋轩打架所以被关了禁闭,又因为救她惹怒了蒋应海和游崇而被彻底断掉了他与外界的联系。
这算什么。
让她愧疚、自责,然后挟恩图报?
蒋粤不愿意,他不想郁晚星因为同情或是其他任何感情可怜他而和他在一起。
他也知道,无论有没有郁晚星那件事,他和蒋轩闹翻都是迟早的。
他不能那么无耻的把这一切推到她身上。
蒋粤想到第二次在曼彻斯特见到郁晚星的情景。
还是同样的地方,他没敢像上次一样莽撞的冲上去,只是远远看着。
郁晚星的状态比上次见到她时还要差。
她持续性的发呆,下意识地躲避与旁人的对视和接触,却又不得不逼迫着自己走出门,和这个世界产生联系。
像一支被大雨摧残过的花。
有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小孩子跑过去和郁晚星搭话。
她原本轻轻搭在膝盖上的手立刻紧握成拳,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高度不安的戒备状态。
等问话的人离开之后,郁晚星立刻站起身迫不及待地跑掉。
蒋粤不敢追上去,他害怕郁晚星像看陌生人一样看他的眼神。
他敏锐地察觉到,郁晚星应该是生病了。
蒋粤几经辗转,终于找到了宋医生
那天下午,他坐在诊所的大厅里,看着郁晚星娴熟地推开心理咨询室的大门从里面走出来。
待在宋医生身边的她要比平时情绪稳定很多,或许这里比任何地方都更能让她产生安全感。
郁晚星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低着头从蒋粤身边走过。
和上次几乎一模一样的情景,蒋粤已经没那么难受了,或许已经有点麻木。
他深呼吸一口,走进了心理咨询室。
宋医生经验老道,只看了一眼蒋粤的表情就看出来他并不是来咨询的。
“请坐。”宋医生说。
蒋粤的喉咙动了动,他知道一个合格的心理医生必须要严格遵循原则,未经同意,不可以向任何人透露病人的信息,有些甚至还会签署保密协议。
但他实在走投无路,蒋粤开口:“郁……刚才出去的那个女孩,她的情况怎么样。”
宋医生丢掉笔,仔细打量着他:“你是她什么人?”
蒋粤的声音有点艰涩:“……朋友。”
“朋友?”宋医生笑笑:“不好意思,我们不能随意透露病人的病情。”
无论蒋粤怎么问,宋医生始终都只有这一句话。
蒋粤浑浑噩噩地站起来,快要出门前,又转过身:“那您可以告诉我,她大概是什么时候来您这里咨询的吗?”
眼前的年轻人很瘦,整个人透露出一种长期熬夜和生活在高压之下的疲惫紧绷感。
宋医生看着他的表情和我在门把上略微发颤的手,觉得如果不告诉他的话,他可能下一秒就会直接栽倒。
“……大概半年前。”
半年前,也就是说郁晚星来英国没几个月就开始进行心理治疗了。
回去后,蒋粤翻看了很多心理学方面的书籍,并专门找了专家进行咨询。
得到的回答是,郁晚星可能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或着社交焦虑障碍。
结果和他自己推测的大差不差:“那我可以为她做什么呢?”
专家的语调平稳得如同宣读判决的法官:“我的建议是你最好什么都不要做,也尽量减少出现在患者身边的频次,因为如果事情真的像你描述的那样,那你的出现很有可能勾起对方关于某件事情的回忆,或者说,你存在的本身就是刺激源的一种。”
蒋粤很勉强地勾起嘴角笑了下,手脚有些发凉。
他就这样轻飘飘地变成了刺激源的一部分。
变成了令郁晚星避之不及,只要出现在她面前就会让她恐惧和痛苦的危险分子。
*
郁晚星看着蒋粤纠结隐忍的表情,强迫着自己移开双眼。
郁晚星希望自己是真的喝醉了,因为她觉得自己这幅强行要求对方给出一个解释的模样简直像极了一个怨妇,丢脸到家。
她抬手擦了擦脸上已经干涸的泪痕:“对不起,我今天稍微多喝了一点酒,是我情绪太激动了。”
她站起来,想要从蒋粤身边走开:“我去问问前台还有没有多余的房间。”
“很抱歉,让你白跑一趟了。”
蒋粤轻哧一声,贴在腿边的手触电一般抽搐了一下。
又是这样,他连犹豫一下的机会都不可以有,只是没有立刻回答而已,郁晚星迫不及待就要从他身边躲开。
蒋粤垂着头,在郁晚星将要路过他身边时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蒋粤有时候会怀疑,郁晚星到底是变得不再喜欢他了,还是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他。
否则她为什么能说出那么多难听的话。
蒋粤冷漠而愤懑在心里想,既然郁晚星想听,那就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她好了,无论她是愧疚、痛苦还是无动于衷,总好过自己一厢情愿地犯贱。
“郁晚星……”
蒋粤的眼神和她的对上的瞬间,他的脑袋轰得一声炸了。
短短几步路,郁晚星不知道默默流了多少眼泪,她说出的话刻薄伤人,可脸上的表情却比谁都要难过。
蒋粤忍无可忍,一直在他身体里肆意冲撞的焦躁和暴戾再也压抑不下,他伸出手,抓住郁晚星的后颈,恶狠狠地吻了上去。